2016-08-08 22:59:44
文/喵達
上大學時,中文系有一門課叫女性文學,有次上課的老太太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對著一群女孩大罵:“你們不自重,不自愛,盡糟蹋文學。”我們被罵得暈頭轉向,老太太說她在校園裡遇到一學中文的黑人,他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在中國一共有8個中文系的女朋友,而且是同時。老太太覺得研究瞭一輩子女性文學,鉆研女性沉默、溫柔、堅強、智慧的優秀特質,卻被一個黑人在現實世界裡打擊得不行,暴跳如雷、哇哇大叫。我們都是20歲的女生,無法理解60歲女權主義者的憤怒,猜想一定是黑人不帥,如果是個金發碧眼,像湯姆克魯斯的男孩追求還不樂得上天。
我們沒有感同身受的切腹之痛,是因為社會給予女性群體一個寬容的狀態,女性可以讀書、工作,而不是被人批評“女性戴上眼鏡會損害原始天真之美”;可以自由地選擇婚姻,而不用被父兄脅迫嫁給暴戾的陌生人;可以生1-2個孩子,而不是哭啼啼地跟著一群娃娃;可以繼承父母的財產,而不是被人當作潑出去的水;可以談論政治,參與公眾生活,而不是躲進狹窄的廚房偷偷地吃晚餐;甚至可以從事很多男人的專屬職業,如開汽車、做運動員等等。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要知道一百年前我的同鄉劉半農才硬生生的創造一個“她”字,這個“她”就從沉重壓抑的文化土壤裡開出絢麗的花朵。我見過1901年中國第一批女童入學堂的照片,灰灰的小臉看不到一絲笑容,矮矮的男先生在黑板上寫瞭一行字“天地之中有我”,震聾發揮,幾乎讓人滴落熱淚。社會的變革推動著女性從小小的閨房裡走出來,放開瞭窄窄的腳,握著一支禿筆隨意塗鴉,讓充滿陽剛威猛之氣的文學世界裡有瞭女性清麗的影像。可是看看長長的文學目錄,就會發現男作傢的數量簡直如銀河裡繁星般照耀蒼穹,而女作傢們頂著“妓女”“不守婦道”各種名號,寫著詩歌、小說、散文,釋放著心裡的苦痛和壓力,並非是才華有限,而是社會、生活和傢庭層層纏繞著女性可憐的智慧。蕭紅就曾寫道:“或許百年後,人們懷念的不是我的文字,而是我與幾個男人有關系。”
我想說明的這個文學界的不公平,早在1929年前輩伍爾夫就有所論及,在她的《一間自己的房間》裡就為女性吶喊,為何女人比男人貧窮?為何女人在智力和才華上比男性等而下之?回答這些艱難問題之前,我們先來看看伍爾夫何許人也?她是英國女作傢,現代派及意識流文學的先鋒,著名的文藝團體“佈魯姆茨伯裡派”的核心人物,“女權主義者”“女同性戀”“女精神病者”這些稱呼讓這個嚴肅、長臉的女人看起來不可親近,猜想她的書也是如同爽直和堅硬的大理石。但是翻開這本被後世視為女權主義著作范本的《一間自己的房間》,撲面而來有種最熟悉的陌生人之感,熟悉是因為處處流露著女人自尊自愛自強的情態,陌生是這位女士采用瞭意識流文學的形式,各種語言絮絮叨叨地像個老太太般在耳邊哄響。加上英漢翻譯的文化鴻溝,這實在不是一本好讀的書,幾次翻開,幾次合上,中途與兒子玩鬧瞭幾次,又忍不住誘惑,說服自己說,讀下去吧,你會成為一個內心強大的女人。
這本書虛構瞭一個叫瑪麗的女人,在英國某個大學的河邊沉思,無意踏進瞭一塊草坪,一個學監大叫女人隻能走碎石小路,她又想去圖書館,又有一個老先生喊女人進來必須要介紹信,她看到男人吃瞭一頓香噴噴的大餐,而女人卻吃瞭普通乏味的梅子飯菜,慢慢地引出瞭這樣一個小小的文學話題“為何女人在文學領域裡不見蹤影”,她一針見血地指出瞭“女人要寫小說,必須要有一間自己的房子和一年500英鎊的收入。”它不是論文,也不是散文,表面的雜沓無序卻有一股內在的詩意。一間獨立的房子象征著獨立自由的思考空間,而且加鎖的,不會時不時放下紙筆去收拾傢務和哄乖哭鬧的孩子,你在這個空間可以隨意支配思緒,靜默地享受思考泛起的浪花。而一年500英鎊是物質的保障,打開錢包就能買個發夾、吃一頓精美的甜點,而不用向你的父親或者丈夫伸手討要,這筆小小的固定收入讓女性能走進精彩的遼闊的世界,而不是躺在屋頂上憑空想象著遠方。很多男人看完這本書,直呼“十足的女權主義者”,但我感受到伍爾夫隻是表達瞭女性基本的訴求,即獨立的經濟來源保障思想表達的自由權利。對於兩性關系,她出人意料地平和淡定,一個性別反對另一種性別,那是人類生存的小學階段。她說,一個偉大的頭腦必須是雌雄同體,隻以女性或者男性的單一角度去思考,不利於生動地創造,這個頭腦裡的女性和男性角色應該達到絕妙的平衡。她不偏袒女性,過分男女性別的對立會激發憤怒,而憤怒會讓文學偏離本質、扭曲變形,她不向男性示弱,女性擁有表現力十足的才華,苦於過去沒有教育的機會,沒有思考的空間和時間,才造成瞭婦女貧困和才智困頓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