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場裡的一捆柴火

2016-08-08 23:04:28

導讀:這篇文章可能會引起你的不適,請不要在半夜、飯點、孤獨的時候閱讀。

文/萬傑

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躺在這兒的,躺在一片墳場的低窪處。我原本記得我是一顆樹,但具體是一棵什麼樣的樹,我也印象模糊,隻記得軀幹不是太粗,枝葉也很稀疏,如此想來,將我砍伐作為柴火也是正常的事兒。

原本我是一棵樹,但似乎沒有任何價值;現在我是一捆柴火,卻依舊沒有人將我點燃。我就一直躺在這片墳場,鳥飛兔走,年復一年,好在捆我的篾條還是挺結實,至今還未滿地散開。

自從成瞭一捆柴火,我似乎再也沒見過陽光,這片墳場的天空每分每秒都被黑壓壓的雲籠罩,即便是白天也隻能模糊地看到一座座荒墳,至於墓碑上的字,我是看不清瞭,可能根本就沒有墓碑吧?是我孤寂太久產生瞭幻覺吧?或許是墓碑早就被雜草掩蓋瞭,看不見也是正常的,我從來沒見過有人來掃墓,即便偶爾有人經過,頂多也就是滿懷恐懼地匆匆瞥一眼,便疾步離去,那恨不得插上翅膀的樣子總是會讓我笑上一兩天,遊蕩的笑聲讓這片墳場愈加陰森恐怖。在我想笑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不分白天黑夜;但我不想笑的時候,什麼也無法使我嘴角微掀。

在這兒,一星期總是下七天雨,於是我禁不住責怪上帝:“為什麼一星期為什麼隻有七天?假使一星期多上一天,也許我就有一天不會被雨水浸泡瞭呢!”然而轉念一想,倘若八天都是下雨,那我一星期不就多淋一天雨瞭嗎?上帝還是仁慈的。在這樣的抱怨和感激中,我終於打發瞭很小一部分的時間;然而在更多時間裡,我就這樣仰躺在地上看著密集的雨點潑下來,心裡被空虛填滿,思緒不知道飛到瞭何方,偶爾一回神兒,也不知道過瞭多久,或許一秒,或許整個白天。我遊蕩在無始無終的時間長河中,過去一片模糊,未來我也看不清楚,甚至連“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兒,到底是在過去呢,還是在未來呢?或許是哪兒都不在。“現在”是不可說,說瞭就不在瞭,它隻是一種存在狀態。

我是一捆柴火,一捆被棄置在墳場的柴火,一捆終日被細雨浸潤的柴火,一捆無法燃燒的柴火。我不知道在這兒呆瞭多久,因為作為一捆柴火是不應該有時間感的,我隻應該等待著自己成為幹柴,然後在灶膛裡遇見烈火,“轟”地一下竄出極高的火焰,火舌舔著鍋底,灶口溢出的熱量將放柴人的眉毛烤得焦黃,我大笑,發出“畢剝”的炸裂聲,這是我的報復!然而我為什麼要報復呢?難道這不是我作為一捆柴火應有的命運嗎?我也不知道,反正當火苗燒焦瞭他的眉毛,我一定會感受到極大的快感!比性高潮還要來得痛快!哦,我忘瞭我隻是一捆柴火,一捆柴火是沒有也不會經歷性高潮的,這個比較是不恰當的,但我偏要這樣比較!誰叫我是一捆濕透瞭的,永遠無法燃燒的柴火呢!既然燃燒的前提是不存在,那麼燃燒之中的事兒還不是隨我胡謅。

我無法燃燒,因為我早就開始腐爛瞭,身上長滿瞭菌類,白的、黃的、紅的、灰的,像是穿上瞭一件五顏六色的衣服,但我討厭它們!它們老是喋喋不休地爭吵,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響,真是令人生厭!假使我有手掌,我一定將它們一片一片地撕成碎末!讓它們流出透明的血,用這帶著澀味的血抹遍我的身軀,也發出澀澀的味道用以警示,我還要將它們的殘軀灑在我的旁邊,圍成一個大圈,宣示我的領土主權。這血淋淋的場面真是令我興奮!然而,我並沒有雙手,它們雖然感受到我無盡的殺意,卻依舊活躍在我身軀上,並且愈加繁茂,大有調謔的味道。豈止是這些卑微的菌類,我身體裡還有好多寄居戶,卻沒有一個自覺地給我交交房租、打掃衛生,全然把這兒當做瞭救助站和福利中心,真是無恥!它們在我的軀體裡鉆來鉆去,營造瞭一個自由的等級森嚴的脆弱的王國,還不時地和鄰國交戰,將我的身軀當做遠古的逐鹿戰場,真是不知所謂。

我等待著一道閃電,一道天火,我想要真正地燃燒,釋放自己的熱量,即便那微弱的熱量一閃而逝。然而,我被堆放在一片墳場的低窪處,無盡的雨水沖刷著數不盡的墳墓,慢慢地浸透棺木,腐朽著屍骨,屍水慢慢地流出,最終匯集到我的身邊,黃黃的透亮的惡臭。整個墳場都被這股惡臭彌漫,數年,數十年,數百年,數千年,連野狗都不願意到這兒來扒屍果腹,或許是嫌用餐環境太過惡劣。被屍水浸泡的我飽含磷質,每到連碩大的墳堆都看不清的夜晚,我便發出幽幽的光,像燃燒的一堆篝火那樣巨大,(雨水是一個搶劫犯,將死者最後的殘留物掠奪,在低窪處的我被迫接收,他們也是自願的吧?我不知道)其它的墳墓卻隻能發出微弱的獨立的幽光,交相輝映。於是,漫山遍野的閃閃爍爍,竟也有瞭一絲詭怪的美麗。我被迫接收瞭很多人的屍水,這種磷質所產生的幽火最是美麗,有數不盡的顏色,我興奮地舉著這幽火四處遊蕩,敲遍瞭每座墳墓,但好像墓主人都不在傢,或許他們也舉著獨屬於自己的幽火出去尋找有緣人瞭吧。我繼續遊蕩,在田野,在農舍,在城市,在天空,在大地,所有的人看到我都是尖叫和恐慌,他們說我應該回到地獄,魔鬼就應該待在地獄,不該在人間出現。但我本來就是屬於人間的產物,為什麼非要我回到地獄呢?我繼續靠近一個美麗的女子,心想:“這麼美麗的女子必定有一顆懂得欣賞美麗的心靈”,我用雙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圍著她翩翩起舞,展示著我最絢麗的色彩,她一動不動,口吐白沫,身體直挺挺地倒瞭下去,我掩著鼻走開。我尋找瞭無數的人,他們要麼嚇傻瞭,要麼就是驚慌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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