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講故事的爸爸才是好爸爸

2016-08-09 21:50:12

大概是我初中的時候,老許得瞭食道癌,我爸二話沒說把他接到瞭北京,我爸媽沒什麼職權和關系,但是四處奔波聯絡,給老許在天壇醫院做瞭手術,住院時候連護工都是我傢掏錢。過瞭幾年,老許還是癌癥復發去世瞭,留下一兒一女。我爸在老許去世前說你的孩子上學我管瞭,幾年後老許的兩個孩子先後考上瞭大學,我爸也連續數年把他們供瞭下來。

對此,我是十分不理解的,我是獨生子女,自私自利,見過老許,但是沒說過幾句話。我老念叨說我還沒上大學呢,你們就去供別人上學瞭,也不少錢呢,咱傢又不是慈善機構,幹啥啊這是?我爸也不急,就慢慢給我講瞭許多他和老許的故事,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好像解釋瞭好多年,我還是不怎麼理解。

很多年後,當我理解瞭這個堅持瞭很多年的發生在他和老許之間的故事時,我也明白瞭在人際交往中沒有人是完美的,但是對待朋友的真心需要經得起生死和諾言的考驗。慢慢的,我也就不再糾結於那些來瞭又走、欲走還留的所謂兄弟,轉而特別珍惜起那些不管我做好還是做壞,做對還是做錯,順利還是挫折,都和我互相扶持的親密朋友。

我爸是博士生導師,人們都聽說過招生這個事背後可以有的貓膩,這些貓膩都是真的。但是我爸沒有那根“靈活”的筋,凡是在考試前來送禮的學生,我爸就說你要把這個東西放下瞭,我就肯定不要你瞭。

所謂的大學教授、一線學者,其實工資並不多,一年能拿十萬就算多瞭,我爸賺的還不到這個數。但是學者要搶的是課題,經濟學科裡的課題十幾萬、幾十萬的都有,那是賺錢的一大途徑,東報報西報報就把錢放進自己腰包瞭。招來的博士生是幹什麼的?是招來幹活做項目的。學生讀博期間給導師打工不拿錢或拿很少的錢已經成為公開、合理的行規瞭。

我爸的一個課題,30萬人民幣的課題費,他邀請其他學者和他的博士生一起去調查研究,然後寫課題報告。我爸給學生報酬的標準和一線學者一樣,寫一個課題報告3萬人民幣,最後30萬的課題我爸自己居然就隻拿瞭3萬,博士生和導師賺得一樣多。同樣,我一度不可理解,覺得這樣當博導簡直是傻帽,都盼著課題費,結果你拿到手瞭又給發出去瞭,業界良心啊!

我爸也面對過誘惑。曾有一個欣賞他的香港老板在1992年就要給他二十萬年薪加一輛車讓他負責北京分公司。1992年的二十萬年薪加一輛車可能比今天的年薪百萬還要好使。那個香港老板第一次見我時給瞭我500塊紅包,激動得我差點要管他叫爹瞭。所以很多年後當我聽說我爸居然放棄瞭那樣的機會時,瞬間淚流滿面啊。2000年以後,賺錢的機會更多瞭,如果他願意,他的身份和學術地位可以做不少事情,但他統統不感興趣,任我在旁邊捶胸頓足哭天喊地。

我老和他說,如果我有你這兩把刷子,我早都千萬富翁瞭,人傢笑笑,說他就愛做學問。

2004年前後,中國政府出臺瞭一系列經濟調控政策,引起爭論和質疑,我爸所在的國傢智庫自然需要站出來發言。時任宏觀經濟研究室主任的袁大教授,面對領導佈置下來的任務居然拒絕執行,因為他不支持這些政策,認為這是學術自由,不能為瞭討好某些部門就寫違心的文章。結果我爸的領導大為光火,籌劃撤掉我爸的主任頭銜,我爸不等他撤,自己辭瞭。

我爸不當主任瞭,再也拿不到單位的課題瞭,從此變成瞭單位裡毫無職位的研究人員,至今都被領導穿小鞋,但是我爸在學術上扶搖直上,學問越做越好,不當這個主任反而為他解除瞭限制,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發表觀點。直到現在為止,他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喜歡的、想說的,這讓我特別羨慕。

二十幾年來,時代在變,人心在變,我的爸爸卻沒變。他在面對和錢財、機遇、職業發展有關的選擇時做出的決定從來都遵從他內心的想法,不在乎世俗的看法。如果不是他,我說不定也會成天想著怎麼攀關系,怎麼走捷徑,我可能也會羨慕那些流連在不同女人之間的花花公子,可能不能大膽堅持自己的夢想,可能會過多地在乎賺瞭多少錢,可能會過於小心翼翼地去適應“規則”而不惜失去自己的個性。

爸爸並沒有分秒陪在我身邊,有無數選擇是我自己做出的,如果沒有他作為參照,我根本不會成為現在的我,我可能高考就落榜瞭,大學就墮落瞭,也不會成為一個看起來還比較靠譜的爸爸,娶到一個看起來比較靠譜的老婆。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