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瞭,怎麼過出年味呢

2016-08-09 21:55:18


我遇到的年初一,通常都是幹凈峻爽的晴天。有亮度缺溫度的陽光,寒冷的空氣裡滿是鞭炮火藥味兒。整個年初一的下午(因為上午經常會睡懶覺)都明亮而平淡,什麼事都不著急瞭,就有種不知該幹什麼的感覺——這時候,電視機又成瞭我的好朋友。那些浮誇但歡樂的節目響動著,就讓我過瞭年初一。

年初二、年初三、年初四,照例得四處拜親戚。吃各類大魚大肉高熱量食物,聊天,歡笑,嗑瓜子,吃花生。小孩子們追著各類爆竹鞭炮亂跑,貓和狗嚇得來回竄。室內室外,耳邊總是亮堂堂的響著喜慶的樂曲。回瞭傢,打著飽嗝,都不想再吃東西瞭。我媽就會把年夜飯剩下的菜,做成雜燴菜、咸泡飯、混炒飯。這些邊角料湊起來,通常極香,吃得全身暖和,腦子都變簡單瞭;就把自己拋進軟沙發裡,接著看歡天喜地的電視節目。

這種時候,我最忌憚的是跟媽媽的一些好朋友酬答。我們這裡,阿姨們聊起來沒邊兒。比如我小時候,常被阿姨捏腮幫子:看這小孩多可愛!給我做女婿好不好啊!我媽就答:好啊好啊!——一個春節,我能被媽許配個四五傢!當然啦,玩笑一句,過去就算,但多年以後,還會有阿姨開玩笑不怕事兒大,見著長大瞭的我,就指著自己身旁的女兒:
你媽媽以前可把你許給我傢啦!
——也不管我和她的女兒彼此有多尷尬,這種玩笑可怎麼接下茬?

到年初五,該上街去溜達瞭。回傢過年的諸位也有些回來瞭,街上人雖少,店鋪倒還開瞭。大傢小別數日,都無比驚喜的道好:
“新年好!”
“新年好!!”
這時,你就會像穿上一件新衣裳,在這種“一切都很美好”的氣氛中,覺得“哎,過年真是好!”回瞭傢,媽把咸魚蒸瞭幾塊,配熱騰騰的稀飯,“吃吧!”

我偶爾也會想,究竟什麼是“年味兒”呢?年夜飯?紅燒蹄髈?嗑瓜子?春節晚會?“過年好”的祝福聲?雜燴飯?走親訪友?爆竹聲?似乎是,又似乎都不是。
去年春節,我在巴黎過,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外過新年。幸而周圍華人眾多——話說回來,全世界大城市,都已經被華人占領瞭——所以還不缺過節氣氛。遠離故鄉的人,辦起故鄉事來,通常格外道地。許多我在國內的親戚都已經嫌麻煩不辦瞭的習俗,在巴黎這裡的華人圈裡還流行著呢,比如,有位來巴黎三十年的老阿姨,繪聲繪色教我:
“壓歲錢的紅包,可不能隻拿個紅紙隨便一裹,這裡面有講究,要折,要描,我來弄給你看……”
中國人過個年,連法國人都知道瞭。看華人居住那片地方,張燈結彩掛紅紙,那就是要過年瞭。

我是這麼給自己塑造過年氣氛的:亞洲超市裡買食材,做些挺地道的吃食;傢裡貼些喜字,掛些年畫。當然,到頭來,渲染氣氛最有效的,還是以下手段:調出歷屆春晚的小品和相聲,當傢裡背景音。聽多瞭之後,隱隱約約的,你真覺得,好像在國內過年瞭。

究竟什麼是“年味兒”呢?

央視春晚相聲小品的質量,已經被詬病瞭十幾二十年,其笑料之短缺、主題之單一、若幹細節之虛假,不必多言。但如果稍微在意一下,會發現以下特色:無論該小品是否有趣,大體上,央視春晚的相聲小品,一如主持人的發言,總在渲染以下氣氛:
天倫之樂;關愛互助;朝氣蓬勃;老當益壯;傢庭輕喜劇;生活情景劇——許多很沒營養,甚至虛假,看瞭不過腦,但就像所有肥皂劇和雞湯一樣,試圖治愈你——效果不論,意圖是這樣的:試圖營造一種調子:
“大傢是彼此關懷、溫情禮讓的呀!”

這種調子,其實並非憑空而來。我小時候所受的教育,率多如此。語文課本裡,基本在強調以下審美:
中國是幅員遼闊的,五十六個民族如何相親相愛,農民伯伯如何勤勞勇敢,城市居民如何積極向上,春天萬物復蘇,夏天爛漫璀璨,秋天豐收圓融,冬天瑞雪紛紛;孩子們如何去為五保戶老爺爺掃雪,如何拾金不昧,如何立志遠大,想當解放軍、科學傢和護士……甚至連數學課本裡,都會不經意的編些諸如“紅星農場秋天蘋果豐收,一共有30噸蘋果,問能載重2噸的3輛卡車需要多少次才能運完”,如此雲雲。
那是一種招貼畫式的審美,多年以後知道真相的你難免會覺得小時候被哄瞭,但這個最初的、桃花源式的夢,到底是最初的印象。所謂年味兒,其實差不多就是如此:
一種從我小時候的教育、從上一代和上上一代長輩的日常言行裡,承繼下來的氛圍,一種暖烘烘的,大傢真誠的彼此關懷的,足以讓人感覺周遭過於美好,過於和睦,簡直可以無憂無慮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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