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份量

2016-08-09 22:17:15

我一直理不清是什麼原因什麼時候,我對父親的領悟程度明顯地勝於對我的母親,也勝於我的兄弟姊妹,即便我十分清楚母親之對我對傢庭的作用更大瞭許多。這在我離開他們上大學進城工作成傢立業自已也做瞭父親之後,一直如此。我相信我的母親非常明顯地感覺到瞭這些細微的差別。我沒有那種父愛是天母愛是地的區分的意思,也不會因為父親的“孱弱”而刻意偏執一方的做派,什麼都說不清理不明。孝本來就隻是一種責任一種義務,一種稟賦一種與生俱來的情感,是不分彼此的。

我至今還常常叨叨著兩件我和父親的兩件往事。都該是我十三四歲的時候,事情的發生都自然而然地與父親的“弱勢”有淵源上的關聯。那個年代裡,手工業者在我們那的生產隊上是算不上一等勞力(壯年男丁)的,每天岀工掙的工分隻與婦女差不瞭多少。如果是在隊裡或幫人做工是該上交工錢折算岀工分的。這樣一來我們一傢小孩多,年底一攤分享的收成就少,要糊弄我們幾個嫩牙稚口就真愁壞瞭母親。好在還有一小塊自留地,秋末總能收上個三五擔地瓜。實在沒法子,母親大多時間都隻能給我們煮紅薯稀飯吃,最艱難的時候還會在稠飯裡添些米糠和厥芽屑子來對付我們空乏著的胃。父親那個時候也會默默地想著辦法,補以口糧。有一次還沒到過年的時候,父親竟然裹著一包面條回來瞭,黑黑的土面條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足有三五斤重。他支開“小器”的母親的勸阻,狠狠地下瞭一鍋。那一次,我踏踏實實地享受瞭一次從來沒有過的過飽的感覺,被撐的感覺,一個晚上嘟啷著個肚子無法入睡。

人常說餓如豺狼茹毛飲血。意思是人餓之極會饑不擇食,見啥吃啥。小時候的我之於肥肉可著實是個例外,嗅嗅可以,吻都不會,除非煉成豬油兌著幹飯。父親或許生死瞧準瞭我這個死肋,一直變著戲法威逼利誘我那張幼小的嘴巴,都功敗垂成。那一個春節,他滿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先用五分錢最後到五毛錢換我吃一塊他挑的全肥的肉,都讓我的膽怯給敗退回去瞭。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什麼原由讓我改變瞭這個戒忌,但每每這個時間我都會想起我的父親,無論是他在生的時候還是故去之後。

父親是個典型的“煙酒”生,對煙和灑有著天然的令人敬畏的嗜好。我分析這大概起因於鄉親們對他的手藝的尊重,而對他來說則正中下懷,因而前抱後攬左杯右樽吞雲吐霧樂此不疲。每每在鄉裡鄉親傢做事,無論餐前飯後休息片刻,業主總會獻上仔細切好的煙絲或後來想方設法積攢下來的紙煙(香煙),以換取父親的節奏加快廢料減少和工藝更加精彩。至於酒,無論是白燒還是米酒,都是問客宰雞看飯下菜,包括早上的熱身,中午的減乏,和晚上收工,都得來上三五盅。這既是對木匠手藝的頂禮,也是對父親名望的膜拜。後來參加工作有瞭收入之後,每次回傢或有傢人過往,我都會給父親捎一些,我分明看到瞭父親接到之後吸咂之時的那副陽光著的燦爛笑容。二OO二年我戒煙之後,曾經嘗試著認真地和也談過一次戒煙的事,被他用“一塊肥肉”典故把我給滑稽瞭回去。可誰曾料到?五年後的一次孤獨的夜行卻絕然地扼去瞭父親對煙和酒的敬仰。

那一次,愛著熱鬧的父親提著手電晃蕩如日出日落般地去鄰傢拉拾傢常,卻不然給跌上瞭一跤。到鄉醫所之後醫生給瞭一個高血壓的結論和戒煙戒酒按時服藥的通知。沒想父親很凜然地接受瞭,從告別瞭他的煙酒人生。而待我再回老傢見到他的時候,父親的腋下已然多瞭一副拐杖,那年他才八十歲。

母親在世時候曾經多次流露出過對那次變故的懊悔。每次回傢她都會給我列數岀父親的那些細微的變化,噙著眼淚地告訴過我,從那時候起,父親會常常地默默地端著裝裱有我和我的傢人照片的他親雕做的本質相框念念有詞喃喃自語橫研豎摩情不自禁。而我則越來越深刻感受到瞭父親的無奈,我己然快看不著瞭他輕快的憨厚和生龍活虎瞭,我加快瞭回傢的節湊。

但是,每次回到傢裡見著父親的時候,我感覺到的他那麼的輕輕的輕輕地越來越迷糊地盯著我看的眼神,卻分明是怕驚擾瞭我回傢的心情。他每次都那麼努力地放松著卻又一直不自覺地細繃起來的他那張憨憨的輕脆地含著額頭的笑臉。我知道,他在一直努力地感受著兒子的突然的出現,和隨後隆烈的離開。他一定是在說,回傢是兒子的期盼,遠行才是父親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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