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子——讀《浮生六記》

2017-04-05 11:00:21

文/謝慧敏

林語堂說:“陳蕓是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子!”用的是一個“可愛”,還加上“最”字。

我看瞭,笑!

不是笑林語堂。而是,男人,大概沒有不喜歡陳蕓的吧。

陳蕓當然可愛,深得丈夫沈復的歡心。要不然沈復也不會深情款款地寫下《浮生六記》,《浮生六記》可視作沈復的悼妻文,四個輯篇裡,滿滿當當都是陳蕓的影子。

沈復眼裡的陳蕓,各方面都好,長相是“削肩長頸,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雖非絕美,但很合男人們的審美。

性格也好,跟丈夫是“豈敢”“得罪”, 對誰都溫文有禮,從不和人臉紅,受瞭天大的委屈,也是打露牙齒和血往肚子裡吞。雖說不是什麼大傢閨秀,可也小傢碧玉,一手女紅做得極好,未出閣時,纖纖十指養活瞭一傢人。

更為難得的是有靈氣。古往今來,賢慧女子易得,靈氣難求,集賢慧和靈氣為一身的更為少見。否則林語堂也不會打出那麼高的分數。

據說這個沒有進過一天學堂的女子,在兩歲時,僅憑父親口授,就背下瞭白居易長長的《琵琶行》,長大後,寫出瞭“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詩句。跟沈復鬥口,“情之所鐘,雖醜不嫌”的佳句脫口而出,讓沈復吟玩不止。這樣的文才,放在現在的大學生堆裡也是出類拔萃。

沈復和陳蕓夫唱婦隨。沈復吟詩作畫,陳蕓拾綴斷簡殘章,往往陳蕓更棋高一著,用鮮花編制“活屏風”、雇傭扁擔郎燙酒賞花都是陳蕓的主意。

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陳蕓大大超過瞭標準,集才、德、貌為一體,娶到這樣的老婆,難怪沈復沾沾自喜,也難怪林語堂如此評價,他們都是發自肺腑的。不管是沈復也好,林語堂也好,我以為,那都是以男人視角,在我們女性眼裡,卻是另一番景象,無論從哪個角度,陳蕓都不是女人們要效仿的對像。

原因隻有一個:陳蕓活得不好,是很不好,越活越差。評價一個女人成功與否,生活質量肯定是一個重要指標。

陳蕓的最後生命在一間破屋子裡度過,在衣衫單薄的丈夫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淒風冷雨,百病纏身,沒有親友,沒有兒女,山窮水盡的人生,恐怕陳蕓自己都沒有料到。

陳蕓生生地打爛瞭一手好牌。

少奶奶的日子被她過成瞭棄婦。且不說沈復是謙謙君子,沈復的傢庭,也是有頭有臉,“衣冠之傢”用現在的話來說是“中產階級”,還是偏富裕的那類,沈復老父去世時,光留下來的銀子,就有三四千兩,這還不是最鼎盛時期。可是她讓她的一傢人被逐出傢門。

她對任何人,都是逆來順受。她希望她的委曲求全來換取他人的尊敬。

對公公如此。公公來信,說自己在外缺少一個體貼照顧之人,言下之意是:媳婦,給我物色一個小老婆吧。陳蕓照辦瞭。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婆婆不跟你翻臉才怪。

對丈夫,更是一味縱容。沈復雖然溫文爾雅,但骨子裡是紈絝膏梁,吟風弄月是好手,持傢理財是笨蛋,基本上不去工作。在破屋子裡,生存都成問題瞭,還天天跟一幫窮酸文人廝混。陳蕓好菜好飯招待,沒錢買酒瞭,拔釵而沽。好名聲是博得瞭,可哪裡是妻子對丈夫的做法,那是慈母縱容敗傢子,這樣的媳婦沒有一個丈夫不喜歡,這樣的媳婦也沒有一個公婆會喜歡。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陳蕓竟然處心積慮為丈夫置小妾,連沈復都意外,一般的還看不上,非要才貌雙全的女子,簡直是婆婆挑兒媳婦。這是哪門子的高風亮節,天下竟沒有嫉妒心的妻子?沒有嫉妒心也有占有欲,沒有占有欲總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吧。

違背常理必有所圖。陳蕓圖的是公婆眼裡的好媳婦,丈夫眼裡的好妻子,一味地退讓忍讓,已到瞭無底線沒原則的程度。透過文字,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卑微怯懦的陳蕓,以不斷迎合和犧牲,來換取他人的好評點贊。甚至她的才情,她的文雅,都隱隱透出一股獻諂意味。

這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女子。這是一輩子都活在他人眼光裡的女子。這是一個不會說“不”的女人。

一個低到塵埃裡的女子,註定是沒有好下場的。一個不自尊自愛的女子,註定得不到他人尊敬,包括至親之人。

所以,他們一傢被公婆趕出瞭門。犯瞭什麼大錯嗎?沒有。被人嫌棄時什麼都可以成為理由。

丈夫沈復珍惜陳蕓瞭嗎?不見得,雖然陳蕓對女兒說:“幸虧你父待我甚厚。”不過是聊以自慰罷瞭。妻子提議娶小妾,沈復沒有推卻。沈復到廣州,做生意是幌子,尋花問柳倒成主業。妻子病瞭,也沒見到他如何揣湯捧水。沈復對陳蕓也好,那是有限度的好。假如陳蕓給沈復一桶酒,沈復還陳蕓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