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遠方,你有詩嗎?

2017-05-11 11:00:39

文/謝慧敏

出行是一種能力。

我說的能力並非是指經濟能力、身體能力、抑或時間能力。假如以此為標準,現今能力強的人很多,綜合能力最強的恐怕當屬退休老頭老太一族,他們才是有錢又有閑的階層。

事實並非如此,我指的是從中取樂的能力。有錢有閑並不一定有樂趣。

我的朋友,跟著同事去韓國,兜轉瞭一圈後又回到賓館,他說:“沒意思,房子不如上海的氣派,大街還是北京的寬闊,人不比我們漂亮,食物還是我們那裡好吃。”他足足看瞭5天的電視。

在西安的兵馬俑博物館裡,我聽到旁邊的幾個老太太說:“不就幾個泥人,有什麼看頭。”她們早早地撤退瞭,在外邊的大樹下剝起瞭石榴。

一批朋友自駕去黃山,到瞭山腳下,他們拿出瞭撲克牌,對我們說:“我們在這裡等你們。”

撲向遠方的人很多,獲得詩意的甚少。

沒有出去時想出去,待到出去瞭,又急著要回來。一來一回,猶如經歷一場苦戰。被問起時,喃喃不知所雲,問急瞭,他們的口氣通常是:“沒意思!”

窮鄉僻壤沒意思,小山小水沒意思,名山大河沒意思,異國異地也是沒意思。臺灣是“房子很破”,香港是“大街很窄”,美國英國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到外面走,真不如在傢裡打牌搓麻將。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旅行淪為瞭雞肋。

我也見過許多熱愛旅行之人。他們塵滿面,心如火。

我大伯,一年中必有一次去國外,走瞭好多年,走到他老伴走不動,他一個人走,走到八十多歲,他也走不動瞭,就在傢門口走。他的腳步一直沒停下。

作傢野夫,他在他的文章中透露,他把大把的時間揮霍在路上,每年不少於二萬裡的自駕行程。

蘇東坡是一愛旅行之人,這是我從《石鐘山記》中斷定的,一個不愛旅遊之人,是不會為著一個迷團、推敲一種聲音而夜訪懸壁,驚悚無限,可也樂趣無窮。

同是向著遠方,收獲到的很不同。

出行為什麼?為獲取知識,為開闊眼界,為愉悅身心,為磨煉意志……,不同之人,各抱目的,一個人從中得到的越多,旅遊帶來的意義就越大,他就越能快樂。

但是快樂要靠你自身去汲取,樂趣就像山中的清泉,有人啜到一小口,有人取到一小碗,而有人拎瞭一大桶。

遠方美不美,取決於自身能力。

對於蘇東坡來說,石鐘山這樣的小景都能讓他趣味盎然。

但是對於我舅媽,西湖這樣的勝景亦不過如此。我的農婦舅媽,想瞭一輩子的西湖天堂。最近終於如願以償,她的夢想實現瞭,可也破滅瞭:“不就一個湖,不比我們傢前面的水庫大多少,水還是我們這裡的清,早知如此就不去。”

這是一個老婦對人間天堂的評價。我們不能怪她有眼無珠,更不能怪她眼界太高。熟悉之處無風景。在江浙,西湖這樣的山水不說俯拾即是,但也絕非一地。對一個浸泡於這樣景色裡長大的婦人,肯定是不以為奇。

最主要的是,老婦的眼裡沒有山水之外的東西。她看不到斷橋美麗的傳說,看不到蘇小小款款於陌上的油壁車,看不到孤山腳下的梅妻鶴子,更不會湧起“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詩句,也不會發出“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感喟。西湖之美,又哪裡能離開這些?她又怎能領略?

名山大川當前無動於衷,小花小草卻成景。關鍵在於人的感知。一個人的感知能力越強,欣賞能力也就越強。

一般來說,知識儲備豐富者要比大老粗更能體會到樂趣,文青要比理工男更能夠審美,精心準備者要比沒有做過準備的更能體會意義。因為他們的思維更活躍,想像力更豐富,眼光更敏銳,捕獲到的東西更多。
他們的目光不僅僅放在景物風貌上,不會以為這是構成旅行的全部趣味,不會沒有視覺上的沖擊,便覺得索然無味。世界上沒有太多的奇景讓人嘆為觀止。九寨溝、張傢界、海南島、呼倫貝爾等天然景觀,足以讓國內同類景色相形失色,北上廣一線都市的繁華讓絕大多數城市甚至是國際名城黯然無光。但是,其它地方末必就是不足觀。

外部的景觀,隻是構成旅遊的一個維度,還是比較淺顯的維度。那些毫不足奇的房子後面的制度、沒有生趣的泥人背後的歷史、瞭無新意的街巷裡面的文化、質樸無華的土著包裹的文明……,才是一個地方最為動人、最為深刻、最為精華的部分。深知這一點的人,方能感到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