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歸藝術,創新的歸創新

2016-08-11 23:17:10

文/黃永玉

有人問畢加索說:“你的畫我怎麼看不懂啊!”

畢加索問他:“你聽過鳥叫嗎?

那個人說:“聽過,好聽呀!”

“你懂嗎?”

這個說明什麼呢?藝術是有層次的。層次是什麼呢?是懂到不懂。有的畫是畫給畫傢看的,有的畫是畫給懂畫的人看的,真是這樣的。因為懂不是最高的標準,懂還有很多層次,很多講究。因為我這個人不是正式學院畢業出來受過很好的教育的人。說我就是打野食吧!所以我的胃口就比較好,什麼東西隻要是好的,我都容易接納。藝術這個東西我想大概是這樣。

很多年前不是講什麼創新呢,講這個東西,有次開會我就問黃胄:“什麼叫創新你懂不懂?”

黃胄說:“我也不太清楚。”

後來我問華君武:“你懂不懂什麼叫創新?你是領導。”

他說:“我講瞭這話,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懂。”

比如說原來有個好的東西,隻所謂創新就不要過去那個東西,自己建立一個新的東西,叫做創新。那就包括摧毀那個舊東西瞭。我們傢鄉有個城市叫懷化,現在是個交通樞紐,大城市瞭。來瞭一幫青年,畫油畫、畫國畫、畫抽象畫的,畫得很好,在北京開瞭一個展覽會。畫是相當好瞭,不是普通的好。但是到瞭寫前言呢,在美術館前言上寫:我們這一群年輕人要摧毀那個舊的藝術,建立一個什麼新的東西,怎麼怎麼,勢不兩立。過瞭幾天這一幫人到我傢裡來瞭,我說:

“你們這幫鄉下人嘛,頭一次到北京,北京就沒有來過嘛,你為什麼要摧毀人傢呢?人傢又同你不認識,那個東西你摧毀它幹什麼,你又摧不毀。你畫你的畫,畫一輩子的畫吧!你還多瞭個任務,多瞭個還要摧毀別人的任務,你哪裡有空呢?哪裡有力氣?你自己努力都來不及,比如說你要摧毀我,我就要抵抗你瞭。我要抵抗你的話很簡單,我說:‘告訴你們的地委書記不給你們路費再來瞭。’”

開玩笑,他們也笑瞭。要建立一個什麼“替天行道”舉起大旗幹點啥,我說你把你的畫畫好吧。我說一個人窮一生之力如果把畫畫好已經不容易瞭。你還摧毀別人,你哪裡有空啊?沈從文先生也講過一句話嘛,他說:

一個人寫瞭一輩子小說,寫得好不足為奇,寫得不好才真叫奇怪呢!畫畫也是這樣,就是畫畫,恐怕沒有別的辦法好想。如果想出名,往上爬、鉆門路、跑政治路線,另外就拼命地弄錢,就影響你畫畫瞭,你的畫也畫不好,花很多心思在別的上面嘛,怎麼能畫好呢?

我就想到一個問題,想到畫的歷史、畫的發展。說創新,你今天不創新明天就創瞭?我以前就講過一個例子,我說那是比較閉塞的時候,我們某一個人從國外通過一種渠道得到一本外國的畫冊,把門關起來,畫、畫、畫,一個月、兩個月拿去給周圍的朋友看,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瞭,你是創新呀!這可不得瞭瞭。現在大傢都有瞭外國的書,說:“唉!你學它的,再這個也就沒有什麼新的好講的瞭。”

我從來不以創新為目標,你搞造型藝術吧,那個仰韶文化,陶器的樣子夠新的,你做一個我看看,你能超過它嗎?六千年前的東西,你來一個試試看,沒什麼人能超過的。所以藝術上隻有好壞,沒有新舊。我老是在想這一類的問題,一種藝術的新形式的出現,不是你想幹就幹的事情。比如說工業革命以後,產業革命以後,社會的力量擴大瞭,鋼鐵出現瞭,這個蒸汽動力各個方面出現瞭,電出現瞭,水泥出現瞭。於是呢,大城市出現瞭,高樓大廈出現瞭,那垂直的線越來越多,高得不能想像。橫線、垂直線、光、各種弧線、公路的弧線,人的美感起瞭變化,那麼人傢看到畫信服瞭,相信瞭,真有這麼一回事。但是長期關在鴿子籠裡頭的生活,他們又要求解放,他們要求精神上的解放,出現幻想,出現一些東西。不能滿足這些方格子、垂直線、弧線瞭,又出現瞭另外一些畫派,巴黎畫派那一批人,都是這麼一下子、一下子出現的。畢加索這些立體派的出現,都是因為以前的原因產生以後的結果,都是這樣出現的,並不是說事情都是一下子出現的。

范曾認為中國畫就是中國畫,不要中西結合,把中國畫畫好。

范曾這個人我不喜歡他,但見解我們倒是一致的。貝聿銘是一個大建築傢,人傢問他:你覺得中國的建築,北京城怎麼把它恢復起來?你的看法是怎麼樣的?貝聿銘先生說:“三個字,‘太晚瞭’。”再問他:“你覺得中國傳統同現代化的建築結合起來可能性怎麼樣?”貝聿銘先生說:“兩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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