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6:45:03
文/徐武
我愛看作傢的創作談。比如福樓拜的書信、卡佛及納博科夫的一些談創作的文章及訪談錄等。古人雲: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大概因為至今尚未碰到“人師”肯傾囊相授,故而隻能寄希望於這些“經師”瞭。平時也寫點文章,但至今仍無多少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這當然不是妄自菲薄。剛開始寫點東西時,多是強說愁,有病呻吟之,還有點自戀自憐的才子氣。漸漸地,讀韓寒、王朔等人的作品多瞭,文風也隨之而變為調侃戲謔瞭,這就又有瞭點名士氣。才子氣和名士氣恐怕不隻是我一人的毛病,但凡愛好文學者,最初都難免受其傳染,還好不佞尚且有點自省之心,雖然有時也會矯枉過正,但總比一味狂妄無知強。扯得有些遠瞭,還是回到主題吧!
《人間詞話》雖是談詞的,卻和其他創作相通,尤其是靜庵老人天分眼光都極高,對作文鑒賞也是大有裨益的。我前後讀瞭不少遍,不敢說已通之矣,隻能說略有小得。曾挑選幾則,記在筆記上,其後也仿其口氣,寫點短評。隻是效顰,無其詞話之言簡意賅,佳賞妙論,還好都是自己的體會,故不怕人笑耳!
《詩.蒹葭》一篇最得風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意頗近之。但一灑落,一悲壯耳。(詩之好,在其憂愁歡樂抒之自然,故其憂也淡,其歡也淳,即古人所雲‘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是也,後人則多矯作,不知節制,故不如。)
大傢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百不失一。此餘所以不免有北宋後無詞之嘆也。(一語中的,以之自省。此餘所以不免有建國後無文學之嘆也。當然瞭,王國維寫得好詞,故有此嘆。我則是空嘆耳!)
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故太白東坡,順手拈來,便成名句。) 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必鄰於理想故也。(二者不可偏廢,寫實為本,任何風格必由此衍發,以此為基底。)古詩雲:“誰能思不歌?誰能饑不食?”詩詞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鳴者也。故:“歡愉之詞難工,愁苦之言易巧。”(故愁苦之詞多不勝數,連稼軒也曾為賦新詞強說愁,而歡愉之詞惟少數大詩人之作中方見,可見其難為。)境非獨謂景物也,感情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夫作詩有二:情也,景也;或謂有一,人也。情、景皆人之所感所見也。)
朱子《清邃閣論詩》謂:“古人有句,今人詩更無句,隻是一直說將去。這般一日作百首也得。”餘謂北宋之詞有句,南宋以後便無句,如玉田,草窗之詞,所謂“一日作百首也得”者也。(餘謂古人之詩有句,建國以後便無句,如今之廢話詩、下半體詩,一日作百首也得。)
詞人之忠實,不獨對人事宜然。即對一草一木,亦須有忠實之意,否則所謂遊詞也。(為文之本便是辭達,文人每愛誇飾,病也。今網絡上,滿屏遊詞遊文,不亦悲乎。)
詩人對自然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入乎其內,方能深刻;出乎其外,方有境界。能入不能出,太重,老杜之病也;能出不能入,太輕,太白之病也。)詩人必有輕視外物之意,必能以奴仆命風月。又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鳥同憂樂。(屈原也,陶潛也,杜甫也,太白也,東坡也。惟大詩人不可學,知易行難矣!)詩人視一切外物,皆遊戲之材料也。然其遊戲,則以熱心為之。故詼諧與嚴重二性質,亦不可缺一也。(生活,遊戲一點;作文,認真一點。不可反之。)
先生的人格及學術成就,區區無資格評論,且讓大傢談之。
“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出自陳寅恪《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
尼采說:“一切文學,餘喜以血書之者。”《人間詞話》真可謂以血書之者,吾輩當不負之。
點評:從徐武的文章中,我總能學到某些很有趣的東西,不說別的,像今天文章中的兩句——“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就讓我明白瞭很多,把心中一直無法分辨的一個概念給清晰化瞭,於是對生活當中的一些人有瞭很好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