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6:45:23
十月的杭州,桂花如雨,九溪煙籠。
江南繁華地,總是人流如梭,景不似景,人不思人。倒是這次,有幸在清晨的時候緩緩跑過九溪、滿隴。
秋淺的九溪,間或著偶爾一枝一樹的紅葉,大多數還是沉默安然的綠色。澗水澈靜而緩慢,石板路潤澤著,蜿蜒的飄著及地的霧氣,微涼裡的衣衫似乎都有點難捱。滿隴的桂花已經老瞭,清晨裡不似午間,或是暮色時的濃鬱,隻是昨夜的風吹落的滿地的星雨。那些花香也有點瑟縮,清冷的香著,偶爾的打到自己內心花香的記憶。
慢慢的跑,微微的汗,聽得見自己的腳步和些許的喘息。靜謐,很遠處傳來鳥的鳴叫。這個十月秋天的清晨,因著九溪因著桂雨,於是也就因著某個人,懂得瞭皈依自己。
皈依自己?
皈依一直是個儀軌的東西,隻要有儀軌自然可以流行。佛教的圓融和入世,再加上儀軌周詳,變通繁易,現在是大為流行。中國人總是走著兩個極端,原先老師說為什麼中國人求中庸,“因為中庸總是做不到才求麼”,想來也是一語成金。要麼來個密宗的儀軌真言,百辯無礙;要麼禪宗頓悟,百無禁忌。
但那些是得道者而言,不得道的蕓蕓眾生,慧根淺薄,還是最好來點皈依的儀式和遵循的儀軌,來幾個師父教習經論,這樣才是穩妥,“修行以念佛為穩重”麼,“精進以持戒為第一”麼。修不到脫瞭輪回,修不到除孽消障,修不到明心見性,也起碼可以修修今生慈悲。於是蔥薑蒜無緣,一定素食。偶爾還需打打禪七,逢一十五,還要有些供養或是修行,落得個內心安穩,自己對自己倒是慈悲瞭,倒無所謂日常裡如何濟物執事,依舊蠅營狗茍、逐利求財。
佛懶得理你是不是皈依他,你皈依瞭他,他皈依誰去?三皈依,皈依佛、法、僧,還是皈依覺、正、凈?佛的法門不是認祖歸宗,各劃地盤,似乎還是先皈依自己來得天地澄澈吧。
但這個時代遵循自己的內心是個“慫”字,誰願意顯得自己“慫”呢?於是,“儀軌”一定是要的,不管是信仰還是人生;“師父”是一定要有的,不管是學習還是人生成功學的勾當。這也是個成長需要培訓而不是經歷的時代,這也是一個創造力當做技巧的時代。於是你總是要相信點什麼皈依些什麼,要不沒法拿著別人的標準化、流程化規范化你的人生,你自己都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
讓你承認自己存在、承認自己和別人不同,比讓你打坐冥想還難;讓你選擇自己比讓你考個博士碩士還難;起個大早趕個晚集,不成功一定是被挖坑陷害或是評委不公,反正你永遠是“被迫”成現在的樣子。於是你選擇皈依這個時代,讓這個時代塑造你,而不是你塑造你自己。別說你沒有信仰,你的信仰就是皈依你戰勝不瞭的事物。你的人生,總是有點先反抗,後恐懼,再享受的味道。於是受虐的變成受虐狂,虐體虐心,甘之若飴。
百無聊賴,皈依自己唄。不是你皈依瞭什麼你才去做什麼,應該是你做瞭什麼然後選擇皈依什麼吧。來世今生、孽緣魔障、因果明白,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否存在,也就僅僅落得個鏡花水月而已。拿著皈依誰作為逃避自己的理由,拿著遵循誰給自己失敗找理由借口,這個無味的人生,味同嚼蠟,無從寄托。
人生永遠是個問答題,不是個計算題,你選擇的答案決定瞭你的人生,而不是你計算的結果決定你的生活。合唱團領唱的人總是很少,社會上成功的人總是很少,那誰的成功又能被你復制?皈依不瞭自己,你永遠是個失敗者可憐蟲。體悟、心悟、覺悟,想是先須皈依瞭自我,才有得解脫。
擔當自己比擔當責任難,選擇不做別人比做自己難,承認現在的自己都是自己造成的而不是被迫的,似乎更難。鏡子裡、現實裡都是化妝過的自己,看到素顏的自己比別人看到更驚呼畏懼的時候,連修行的時候都是濃妝艷抹的自己的時候,皈依誰都沒戲。佛有四萬八千法門,你卻偏偏選個跟你無關的去苦行。你又不是誰的師父,沒事盯著別人在如何的修行,好成為你的評點依據和遵循目標。難道,這個人生最大的老師不該是你自己的經歷?最大的修行難道不是你自己的生活,最應該的皈依難道不該是皈依自己?
半年前,央著朋友,找師父寫瞭幅“佛不來我不去”。師父會問為什麼寫這個,朋友於是也問我。我說,佛在不在你不知道,你見瞭佛知道那是佛,那說明你經歷過修行到瞭,見瞭佛不知佛,拜瞭也是瞎拜。你見到佛瞭,才是你修行到瞭,沒見到去哪裡都見不到。愛來的來,愛去的去,於是“佛不來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