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語閑言

2016-08-13 17:02:35

文/徐武

自信愛讀書,看瞭納博科夫,自卑不已。與之相比,我那隻能算吞書,尚未入門,難怪消化不良。

自信懂人性,看瞭陀思妥耶夫斯基,目瞪口呆。我分析起人性,也說得頭頭是道;剖析起自我,也夠冷血無情。但與之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人性中還有什麼沒有被他道出?我得趕緊找找。

自信愛藝術,看瞭木心,心都涼瞭。我連何為藝術都不曉得呢!竟奢談愛藝術。

納博科夫教我讀書, 我說我正在讀《包法利夫人》,他問第幾遍,我答第一遍,他立馬暴跳如雷,第一百遍時才能叫讀。可不敢說我還在讀《罪與罰》。這個後半生都住在酒店裡的俄羅斯漢子絲毫不念民族感情,將陀思妥耶夫斯基罵得狗血淋頭,將其作品貶得一文不值。

陀思妥耶夫斯基教我心理學,我惶恐不安,生怕哪一天他突然跪在我面前向我懺悔。

木心給我補課, 我問何為藝術,他答讀福樓拜讀尼采讀陀思妥耶夫斯基。

木心愛寫俳句,愛說俏皮話,我附庸風雅,每日也來幾句,俳句不夠俳句,格言不夠格言,俏皮也不夠俏皮,姑妄寫之,算作碎語閑言。

1.

薩特說,他人即地獄。我眼睛一亮,牢記心間。如今看來,他人有時也是鞭子。
在路上走著,一回頭,咦!人呢?
我所追求的,正是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
在一架獨木橋上來來回回,終於掉瞭下去。

2.

起初,讀書囫圇吞棗,寫作一氣呵成,為人吊兒郎當,說話顛三倒四。此為瓶頸。我有句:木心,你劫我見藝術,我知道錯瞭。藝術是霍小玉,我是李益(這是個不要臉的比喻),木心是黃衫客。
我時而狂妄時而自卑,狂妄是因為無知 ,自卑是因為知道自己無知。
我連懷疑都懷疑。
除瞭折騰自個兒,我別無所長。

3.

據說,福樓拜說過,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我有句:精神上的包法利夫人一死,福樓拜方才成其為福樓拜。
叔本華有名言:像偉人一樣思考,像普通人一樣說話。這是教有思想的人應對世俗,或者說教他們謙虛做人。我有句:像上帝一樣思考,像魔鬼一樣說話。此乃時代嬗變之後果。然後呢?理論就是不實踐的意思。
我想把夢寫下來,這也是夢。
蒙田論讀書,分明就是陶淵明之不求甚解,高則高矣,卻如飽讀古書的魯迅讓國人莫讀古書,我尚有自知之明,趕緊逃到納博科夫的課堂去挨罵。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辭官歸隱,蒙田不得已當瞭市長。我有句:蒙田,法國的大半個陶淵明。

4.

陽臺對面有一排不知名的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雨洗後更是疊青瀉翠,綠得晃眼,搜腸刮肚,不能形容。恰讀錢鍾書之通感論。驚其美,喜其妙。此句油然而起:微風撫枝頭,綠葉燒人眼。
錢鍾書三個字能讓人想到什麼?照相機記憶、學問淵博、語言天才、書蠹、文化昆侖。人的劣根性包括隻艷羨他人光鮮靚麗的衣服。我有句:所謂天才,不過是有組織有預謀地堅持興趣的一小撮人。

5.

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是偏見。天地何曾不仁又何曾仁過,天地非仁也。然而,偏見是對庸見的忍無可忍。
納博科夫說瞭,風格和結構是一本小說的精華,偉大的思想不過是一句空洞的廢話。這分明是一個偉大的偏見。
我有一個不太高明的句子:概括中心思想是對藝術的強奸。

6.

讀書之間的不讀書是一種反芻,深思之間的無思亦是。
讀博爾赫斯,到結尾,又被騙瞭。木心說,讀個三四遍再去賣弄吧!
關於引用,疇昔因噎廢食,覺得引用是一種偷懶,甚至是一種賣弄。李宗吾讀書有三步:以古人為敵,以古人為友,以古人為徒。人之思想皆來自大腦,人之大腦皆有無意識,榮格稱之為集體無意識,此乃人思想之根本。所以,所羅門才說太陽底下無新事,柏拉圖說一切知識都是回憶。別人說瞭自己想說的話,完全不必大驚小怪,刻意不引用也全無必要。別人說的沒我好,以之為敵,棄之不用;別人說的比我好,以之為友,引用之。
古人不是說,先我註六經,後六經註我。

7.

宇宙觀:混沌→有序→混亂
人性觀:禽獸→人→禽獸不如
生死觀:生不過是死前的一段景象。
自我觀:我不過是一個去瞭勢瞎瞭眼不嬉皮的嬉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