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心靈的歸屬

2016-08-15 22:03:33

當生活的一切都習以為常,是否明白我們的心靈走到瞭哪裡?

“西方的報紙上總是著眼於中國的巨大變化和政治的東西,但是根據我的所見所聞,這個國傢最大的焦慮卻是極度個體化,極度內在化的”——何偉《尋路中國》

原文: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心靈沒有歸屬

作者:柴靜·觀察

1

我剛做記者的時候,東方時空的制片人時間說過一句話,去現場采訪的時候“要象外國人一樣去看”。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視無暏。

我以為自己聽進去瞭,看一個美國人寫的中國,才知道我對現實已經失去多少感覺。

他寫“任靜要出去打工,媽媽有點驚慌失措地追著女兒到瞭工廠門口,求她留下來,說她太小瞭,姑娘什麼也不說,也不看她母親,那女人求著情,突然大哭起來,女孩兒依舊不為所動。最後,母親讓步瞭,大聲叫著“去吧,你願意去就去吧”

她轉過身,慢慢穿過馬路,大聲哭喊著。

她一走開,女孩兒也不自禁大哭起來——把頭埋在雙膝間,抽泣起來。接下來一個小時,母親和女兒站在街道的各一邊,哭泣著,她們都很生氣,不跟對方說話,不看對方一眼,可母親還是不願意離開。

姐姐來瞭,隔著路給妹妹傳口信“她叫你當心”

十六歲的女孩回瞭一句“告訴她,我不會有事的”

五分鐘後,姐姐說“她哭瞭,她是真想讓你留下來”

女孩口氣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邊,我就給她電話”。

工人們裝好瞭車。她終於爬瞭上去。最後,母親眼看著所有的哀求都無濟於事,就送過來兩百塊錢。站在那兒看著車消失,淚水從臉上落下來。

另一對姐妹也在這個車上,來送的是父親,沒有擁抱,沒有傷感,他關心的是更重要的問題“衣服要暖和,天氣涼瞭,不註意要生病,生病瞭又得花錢買藥,要穿暖和,好吧?”說完這些,轉身大步走瞭。”

中國古老的鄉村就在這個細節裡掙紮著,又絕不回頭地消失瞭。

2

何偉在90年代來到中國人,生活在小城市,一個美國想在中國默默觀看什麼事而不成為被註意的焦點,會有多難。但看看他寫的清明這天的中國:

“早上杏花落瞭一地,象春天的暴雪……幾個男人在土墳前轉‘這兒埋的是我爺爺’

‘才不是呢’

‘我覺得是’

‘瞎說,那是你爸的大哥’

何偉寫“他們很少提到人的名字,隻提跟某人的關系,也沒有相關的細節,沒有具體的記憶。”

其中一個墳墓是新的,是一個前兩年剛搬到城裡的老頭兒,墳上新鮮的泥土堆得很高,何偉拿起一把鏟子,給土堆上填瞭一點土。“有人拿起一沓冥幣,點瞭起來。另一個人拿瞭一支香煙,插在墳頭上,香煙筆直地豎立著,幾個人退後一步,看著這土墳,議論兩句

“他實際根本沒抽過紅梅”

“對,貴得很,他原來都抽黑菊花”

“現在買不著瞭,80年代的時候流行”

這是人們提到的唯一與死者有關的細節。站瞭一會兒,魏說“好,走吧”

其中一個轉頭看瞭看“煙沒事吧”

“沒事兒”

他們幾個人“順著那條之字小路,下到瞭溝谷裡,地上是杏花花瓣,高音喇叭裡正在播送一年一度禁止上墳燒紙的通知。一行人回到地裡幹起活兒來”。

這個拎著鐵鍬的美國人,看到瞭我熟視無暏的中國。

3

何偉在美國的時候叫彼得·海斯勒,他在小學校裡講中國,讓小孩子提問,孩子問“中國父母殺掉女嬰嗎?”“中國人吃狗嗎?”,他感覺很糟糕,“怎麼兩個問題都是這樣子的?”

他在中國面臨同樣的問題,在四川涪陵教書的時候,課本上對於美國宗教的介紹是有什麼樣的邪教,對於學校的介紹是發生瞭什麼樣的兇殺案。他對學生解釋“這些事是真的發生的事,但它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國社會”

他希望人們描述一個國傢要講清楚那些背景,用時間去長期采訪“而不是簡單告訴他們什麼是最不好和最好的事情”。

4

1996年,從牛津大學畢業,何偉坐火車到處旅行,經過北京,原來打算呆一周,決定留下來因為這裡的人“比較活潑”。

27歲他作為志願者來到四川的小城市,“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地方你幾乎看不到什麼外國人,我喜歡這種挑戰。我也喜歡長江和那裡的風光。涪陵比四川中部更加多山,我喜歡在那裡跑步或者遠足。”

他沒學過中文,不是任何媒體的記者“因為以前沒有研究過中國,我對這裡的人和物反而沒有什麼強烈的態度或意見。有時候你缺乏相關知識不是壞事,中國變化太快瞭,如果我1980年代真學瞭什麼有關中國的東西,到1996年它也早已過時——中國已經變成另一個國傢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