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2:11:30
按:讀來仿佛讓我這個理科生旁聽瞭一番哲學的生態環境,同時推薦遠子的《十七個遠方》這本書。
文/遠子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願意告訴別人我是學哲學的,因為我沒讀過幾本哲學書,實在是有辱師門。更重要的是,我很害怕聽到別人的反應:“啊,原來你是哲學傢!”“哲學?你們都學些什麼啊?”“哲學學完能做什麼呢?”凡此種種,總不免使我想寫點哲學系的回憶,以澄清一些偏見和誤解。倘若我能做到這一點,也算是為哲學做出瞭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當然,更有可能導致的結果恐怕是徒增更多的偏見和誤解。
一
我們班一共有19個人,16個男生,3個女生。其中隻有兩個人是自己填報的,其餘的均為調劑。學校為瞭方便管理,規定哲學系要轉系的話隻能轉到法學系,在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有兩個男生轉到瞭法學系,剩下瞭17個人。
先來說說這兩個第一志願填報哲學的同學A和B。
A君是我的室友,其哲學造詣在剛入學時是他人無法企及的,據說他在念高中時已通讀過康德的三大批判。在競選班幹部的時候他大談瞭一番柏拉圖的《理想國》,令我們自愧弗如,於是全票通過當選為班長。當時我對哲學還抱有一腔熱情,經常跟他一起探討哲學問題。我印象最深的一次爭論是關於“踩踏草坪是否違背道德”。在通往教學樓的路上有一片草坪,大傢為瞭抄近路,在草坪上踩出瞭一條小道,我每次都不去走那條路,A君認為我這是裝腔作勢、多此一舉,辯論就此展開。我們爭辯瞭三天三夜,最後我被他完全說服瞭,從此後見草坪就踩。不過遺憾的是,我已經完全忘記瞭我們爭辯的內容。
後來我漸漸發現A君並沒有太多自己的觀點,他隻是在反對一切觀點,是一個徹底的懷疑論者。當然,對於我的這一論斷,他也是持否定態度的。他尤為反對的是馬克思主義,幾乎每天都要在宿舍咒罵一番,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原理”的課堂作業上,他寫瞭一篇名為《作為哲學界蒼井空的馬克思》,令老師勃然大怒。在那之後,A君辭掉瞭班長的職務,開始沉迷於電影。他買瞭一大堆影碟,電腦24小時開著下電影。那時我們經常一起逃課,拉起窗簾在宿舍裡看電影,有時一天看上四五部。在他的影響下,我也變成瞭一個電影迷,一度夢想著成為一個導演。
快畢業時他選擇瞭考研,而且考的是馬克思主義。這令我十分不解,他笑著搖搖頭說:“原因很簡單,我越是厭惡一件事物,我越是要拼盡全力靠近它,這是我嘲笑這個世界的方式。”
相比之下,B君顯得更為純粹。我們班的一二三等獎學金每次都被三位女生包攬,B君永遠是一等獎學金的獲得者。她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去圖書館看書,還自學瞭拉丁文和德語。據說每次她出現在食堂時,食堂的阿姨就開始對表【1】。課堂上她總是問題最多的那一個,一堂課上到一半經常變成她與老師的辯論賽。但是她的觀點,在我看來充滿瞭教科書式的乏味。有一天,我在食堂與她偶遇,她跟我暢談瞭一番她的哲學理想:她打算在本科階段研究西哲,讀研期間研究馬哲,讀博的時候研究中哲,最後打造出一個貫通中西馬的大哲學體系。說得激動處,她的眼角還隱約閃現著淚光,不禁讓我肅然起敬,敬而遠之。後來據說她確實一直在沿著這條路往下走。現在想來,我們對她有點太刻薄瞭,畢竟喜歡哲學也沒有錯。
二
A君和B君其實隻是特例,其餘人所過的大學生活差不多可以用以下幾個關鍵詞概括:上課逃課、考前抱佛腳、上網、玩魔獸踢實況、看A片、談戀愛。稍有不同的是,在老師無情的打擊和對就業前景的擔憂下,整個哲學系彌漫著一股頹廢和失望的氣息。其中氣息最濃的當屬我們宿舍。
我們宿舍除瞭有“懷疑論者”A君,還有一個“犬儒學者”C君,他每天都窩在宿舍裡沒日沒夜地在網上沖浪,從不洗澡,隻有偶爾沒人給他帶飯的時候他才會走出宿舍。
一天,我們的輔導員說要來宿舍看他,我們本來想打掃一下宿舍的,但是掃瞭一眼臭氣熏天的廁所、煙頭密佈的地面、堆滿垃圾以至於門都推不開的陽臺,頓覺任務艱巨,隻好作罷。我們非常擔心輔導員問C君到底需要什麼時,C君會不屑一顧地說:“不要耽誤我上網就好瞭。”【2】輔導員如果說你們不要再往地上扔煙頭瞭,C君會微笑著把煙頭扔到他身上,然後說:“這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個可以供我扔煙頭的齷齪之地”【3】輔導員進來的時候,我們四個人都在抽煙,他驚訝得目瞪口呆,待瞭幾分鐘就落荒而逃。據說他後來上報給學院(哲學系被分到瞭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領導瞭,又據說領導一聽說是哲學系的就不置一詞瞭。(關於C君的故事可見《消失在大北窯北》)那會兒盛傳一個謠言,說是因為就業率低,學校將取消哲學系,這一屆的哲學系學生畢業時拿到的將是二本學歷。謠言一出,大傢更覺人生無望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