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中國

2016-08-09 22:14:05

類似的差異隨處可見。幾乎同一緯度同一歷史時期出現的聖哲們。東方孔子和同一時代的諸子們,西方的蘇格拉底和他的學生們。前者以言簡意賅的語錄,供後世“悟”道;後者以思維縝密的辯論,代代傳承描繪著思想上的圓潤曲線。“悟”,為中國人的勞動實踐經驗騰出瞭巨大的想像空間,一代又一代先哲們,將那些堪稱美妙絕倫的“想像”記敘下來,就像中國水墨畫中的寥寥點墨、層層渲染,隻是這種記敘跟水墨畫一樣,畫紙之上,更大面積的是大片大片的留白,這個留白又給瞭後世思想傢們再一次天馬行空的機會。而且這樣的想像絕非止於士人這樣當時社會上層精英當中,相反正因為促成這種想像的“內向”性格本身來自於東方廣袤的土地,在與土地朝夕耕作的最普通百姓,也絲毫不失這種天然的東方美學。且不說詩經、楚辭這樣的民間歌謠,即便是“舌尖上的中國”,一道小蔥豆腐也絕不像西方烹飪那樣告訴你豆腐幾克、小蔥幾克、佐料幾克……適量、少許、文火,按字面說明,幾乎難以操作,可一旦結合不斷嘗試的實踐,必然腦洞大開,美食裹腹之前,那烹飪之妙已經讓你美不勝收。相比之下,西方的“曲線”們太完美、太漂亮瞭,又太呆板而沒有想像空間瞭。

我想,正是這種“內向”性格下的“留白”,成就瞭經驗主義的美學。這個思索、回味、想像的無窮空間裡,這個東方古國,上至“科學技術”、下到“柴米油鹽”,無不浪漫至極。直至唐宋,詩詞歌賦的極致炫爛,再一次從文學上為此作瞭精彩的總結。試想,當大文豪蘇軾在《與孟震同遊常州僧舍》詩中吟唱,“年來轉覺此生浮,又作三吳浪漫遊”時,西方人的Romance恐怕還停留在騎士美女的你儂我儂當中吧。

四. 清脆的瓷器

浪漫是經驗主義的超然狀態,是一事一物的見識插上想像翅膀的藝術表現。在封疆治國的大陸時代,浪漫幾乎滲透在東方大陸每一個角落,甚或就是中國思想、文化的生動寫照。即便是在北禦強敵的宋朝,無論南北宋,在實際統治的大片疆域上,浪漫也幾乎無孔不入。也正是在這個時代,“外儒內法”中那“儒”的肌體,再次經由唯心主義哲學傢們的解說改造,騰出瞭更大的“想像”空間,理學由此誕生。在古代中國士人們的靈魂裡,儒釋道三傢也找到瞭各自的交集,並相約一同再啟新程。

同樣在這個朝代裡繁榮昌盛的,還有後來在西方視野裡,幾乎等同於中國的瓷品(china)。北方的定窯、耀州窯、鈞窯和磁州窯,南方的龍泉青瓷和景德鎮的青白瓷系,無不大放異彩。這些就算以當代的審美視角也令人嘖嘖稱奇的藝術品,由泥土而漸剔透,由水陰而至火陽,幾乎是中國哲學思想在一類器物上的一種生動表現。

這些精美的工藝品,終於奈不住寂寞,在此後的數個朝代裡揚帆啟航,悄悄西進。

的確,“悄悄”……

意味著這個“內向”的大陸文明還沒有準備好開啟它的海洋時代。而等待到她意識到時,一隻來自於中國的瓷器,在英國議會大廳裡應聲而落,細微而清脆的聲響,卻打斷瞭議員們聲嘶力竭的辯論。恐怖的沉默背後,炮火尖嘯。

五千年的中國,突然地,再也浪漫不起來。

五. 浪漫的中國

一個多世紀的屈辱裡,古老的東方大國急切而慌張、仇恨而惶恐地看著她的西方親戚。無數仁人志士,奔走相告。從“師夷之技以制夷”到“德賽先生”到“四個現代化”。從壓迫下的感性彈壓,到經濟發展後的理性回歸。東方經驗和西方邏輯的任何一方,再也沒有一種聲音蓋過另一種聲音,一種價值消滅另一種價值,一種方法替換另一種方法的“實力”瞭。東西方的文明在交融和沖突中不斷相互影響。雖然像“中醫存廢”、“儒學優劣”這樣的爭論遠沒有消止的跡像,但是傳統文化的復興和市場經濟的發展並行不悖。“內向”的中國開始越來越多的對外交往,原本在漫長的封建宗法社會中,局限於宗族和傢庭間的“禮尚往來”,成為瞭新的國際交往的價值取向。“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的古訓,在傳統文化與西方科技雙重自信下,在國際政治格局的演進中,愈加鮮活起來。

一方面,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代替瞭過去對傳統文化蓋棺否定或盲目神化;另一方面,西方現代工業化進程中的先進技術和新興文化也逐漸成為瞭每個人中國人通識甚至常識的一部分。不能說,東西方文明的沖突已經停止,但彼此融合的趨勢較好地體現瞭一種現象兩種表達、各施所長、各盡所需的特點。在這個過程中,騎士們的戀愛氛圍和冒險故事再一次在古老的東方大陸上重獲活力。“內向”的中國,也許仍然“內向”或者更確切地,仍然“內斂”,但她仍然是開放的、自信的。“新絲稠之路”正以不同以往的方式,聯結著東西方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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