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馮婉瑜——電影《歸來》觀後

2016-08-12 23:04:55

文 /下午百合

她叫一聲“丹丹”,轉過頭來。我們看到一張中年婦人的臉,五官端方,想必年輕時也清麗有嘉。但現在這張臉有些幹枯粗燥。她盡量少說話,她盡量不打扮,在那樣的年月裡她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著自己。當“幹部”說出,“陸焉識跑瞭?”,她下意識地沖出一句“你們把他怎麼瞭?”,“幹部”讓她對跟丈夫劃清界限表態,她盡泯嘴唇一言不發,嘴角微微的抽動。當女兒堅定地說“他跟我沒關系”,她用復雜的眼神看著這個孩子。

這個角色臺詞不多的,微妙的心理變化,性格特征需要用眼神,動作去表達。演技如鞏俐,也隻傳達出六,七分。難為她瞭。

在廚房裡做饅頭的情節就表現得不夠的。堅定有瞭,可是動作身手太像山東大媽。雖然是飽經瞭歲月,她亦不至粗燥至此。

她在雨夜敲門一節表演最傳神。每敲下的一聲,在她是翻江倒海。害怕,驚懼,狂喜,矛盾,欲行又止。若依她的性格會不顧一切,但是巨大的現實陰影壓著她,使她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就此刻,淚水跟著她的汗一起滑落瞭。

現實隻會讓馮婉瑜暫時地退卻。她馬上想到的是“要去他身邊!他餓瞭怎麼辦?他睡在哪裡?”嘈雜的日常的景象是為最揪心的這一幕做鋪墊。這是最普通的六七時年代的一天清晨,人們慣常上班,車站上往來著匆匆的人們。但對馮婉瑜來說,她將要見到十多年不見的他,在他最落魄潦倒,生死不保的時候。這是兩個渴望相互靠近的心靈,微小如滄海一粟,但對其中一個人來說,那另一個人有千斤重。相逢的期望有多強烈,阻擋的洪流就有多猛烈。一條看不見的力量擋在瞭就要觸碰到的兩個人之間。就在此時,我們看到瞭母獸般的馮婉瑜,她推開瞭比她強壯的多得的男人,她的身體裡爆發出想象不到的能量,這股能量有些可怕,它不惜摧毀別人,摧毀自己。

重重地倒地。

婉瑜是怎麼站起來的呢?怎麼接受瞭現實,慢慢地醫治瞭自己?這是電影給我們的留白。她是怎樣醫好瞭身上的傷,卻用扭曲的方式關閉瞭自己?想至此,心裡隱隱作痛,在那個瘋狂的年代,有多少人是帶著這樣的內心傷痕不動聲色的活在人間?為躲避最深的痛和醜惡,婉瑜和她心目中的焉識活在瞭她內心的小世界。當真的陸焉識歸來,她反倒陌生瞭。這是時間與傷的悲涼。

鞏俐後半段的演繹不如前半段,太像一個道具瞭。陳道明搶瞭她的戲。出彩的一個情節在陸焉識彈鋼琴那一段。她提菜上樓,聽見《漁光曲》從樓道裡流出,眼中失去多年的神采回來瞭,盈盈地有瞭淚。每走一步,她都在走回過去的歲月,走回封存瞭的自己。搭上他的肩,這個人的氣息是熟悉的。入他的懷,這個懷抱是熟悉的。多想,讓一切就停頓在這一刻,相融,安穩,妥貼。但是她看到的是另一張陌生的臉,二十年的時間和傷像一把帶著寒氣的冷劍又把他們分開瞭。

她每個月5號早早地起來收拾打扮瞭去車站接焉識。時間落入蒼茫就難以計數瞭,婉瑜就這樣昏昏然老瞭。她卻是幸福的,上天不曾辜負她。她在幸福裡不自知,有人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

一直想,導演怎麼不這樣安排呢?讓衣衫襤褸的陸焉識再出現一次,站在車站廣場上大聲地叫出“馮婉瑜!”,讓婉瑜在天橋上重又看見。那才是她失去的陸焉識,她的焉識歸來瞭。

點評:結合《你隻能走過悲傷,不會從悲傷中歸來》這篇文章,似乎一下就看明白瞭。陸焉識與妻子馮婉瑜多年未見,好不容易有瞭機會,兩人卻失之交臂。等他再次歸來時,患病的馮婉喻卻已認不出他瞭。繁華落盡,他們懷著各自強烈而執著的愛,在永遠的等待中一起慢慢變老。陸焉識為婉瑜一字一句地讀出他在戈壁灘上的苦難歲月,然而筆觸溫和,語氣平靜,苦難轉化成新生的馬駒和草灘的黃花,生發出巨大的力量,跨得過的苦難都不算什麼。背叛傢庭的女兒丹丹終於鼓起勇氣向父親認錯,父親卻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兩代人之間的隔閡就此瞭結,這恐怕是所有有過肆意青春的人都有的共鳴,糾纏過去並不會讓現在變得更好,舉重若輕,才不會再受過去那些不必要的苦難與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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