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劍橋學說話

2016-08-12 23:09:24

文/濮實

前言:濮實是一名2011年開始在劍橋大學攻讀教育學博士的中國留學生,他認為,在現代社會裡,使用語言的能力很大程度上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發展潛力。一個會使用語言的人,一個能夠準確掌握大量詞匯的人,就有能力說出別人說不出來的話。這樣的能力,會讓人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在人與人的交流中,掌握很多的主動權。

有人問我在劍橋最大的收獲是什麼,我說是人。

那些歷史上的名人不必多提,隻說在平時的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去學院餐廳吃飯,對面坐過來一位長者,英國人,已經90歲,一口流利的漢語,說自己1947年曾在北平工作,後來在劍橋東亞系做瞭漢學傢;酒會上偶遇學院的酒保,這個人在學院貌似隻負責管理藏酒,但其本人是劍橋大學出版社的社長,也算是學術界的江湖人物。隨便一頓日常午餐,可以聽到德國戰後的歷史,可以瞭解意大利中世紀的宗教,可以搞清楚助聽器是怎樣發明的,可以討論法國戲劇、美國電影、埃及政局及日本法律。

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已經不太準確,因為事實上每個人都一定是你的老師。

語言能力決定發展潛力

在所有這些人中,有一位作傢是我非常敬重的。他本人在美國一所大學教授文學寫作和加勒比研究,除教學以外主要以寫作為業。和他接觸的過程中我學到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使用語言的準確性。

去植物園散步,他可以邊走邊告訴我們路邊的植物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氣味或者怎樣辨別。每次提到某個信息說之後發郵件,他都一定會拿出本子記下來,回傢後立刻就發。跟他隨便閑聊讓我逐漸意識到自己使用語言的時候是多麼不準確——我發現自己經常用“這個”“那個”來指代事物,描述東西的位置就說“這邊”或“那邊”,描述距離就用“不遠”或者“比較遠”。而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讓我解釋清楚到底是哪個,到底在哪邊,到底有多遠。

然後我註意到,他在描述東西的時候都會說得非常準確,很少用代詞,很少有歧義。甚至在蛋糕店裡看到不知道名字的蛋糕都會問清楚它叫什麼,怎樣拼寫。想想自己有時候見到不認識的詞都懶得查一下,有時候說不清楚事情就幹脆放棄不講,有時候覺得沒必要什麼東西都知道名字,反正當面一比劃或者用手一指別人就能明白瞭。但現在想來,自己寫作不能很快提高,詞匯量不見增長,這真的是沒辦法怪別人。之前學英語到處找方法找技巧,殊不知捷徑就在於這種日常的積累和準確使用語言的意識。

這些道理貌似一直都懂,也一直覺得自己已經算是一個肯下功夫的人,但隻有親身遇到瞭這樣一位作傢才看到瞭什麼叫下功夫,才明白瞭什麼叫良好的學習習慣。以至後來,寫一段文字拿給他點評,本來以為已經寫得很清楚的地方居然也被找出很多歧義。之前往往會抱怨說為什麼我寫得已經這麼清楚瞭別人還是不明白,但那次被挑出問題之後才真正明白瞭什麼叫“讀者意識”。

從國內讀研開始,已經不知道寫瞭多少論文,練學術寫作的時候已經不知聽瞭多少遍要有“讀者意識”,要從讀者的角度看自己有沒有寫清楚。但其實隻有在真的被人從每個詞每句話中挑出問題的時候,你才會有特別具體地明白到底什麼是“讀者意識”。

這樣的學習經歷是我之前沒有過的,平時即便有人說你寫得不清楚,也很難有這樣的機會告訴你為什麼不清楚,哪裡不清楚,怎樣才能更清楚。能給出這樣精準的反饋,需要的不隻是耐心,更重要的是足夠強的表達力和解釋力。

我記得高考報志願的時候準備選英語專業,一些人提出質疑,說英語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幹嘛要把它當專業呢?雖然我當時自己有明確的方向,但卻無力解釋,後來也常常見到有人鬱悶,覺得現在的大學畢業生人人都會說英語,英語專業的學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優勢可言。現在我終於明白瞭,英語的確是工具,但恰恰是這個工具,如果你掌握得好,那它可以給你打開很多很多大門,通向很多不同的世界。如果掌握得不好,就沒有辦法準確地表達自己,表達不出來就不能讓別人領會你的意思,就沒有辦法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英語世界使用英語是這個道理,在中國使用中文也是一樣的道理。看上去貌似人人都會說中文,人人都會寫漢字,但是事實上,會用中文上街問路還是做公共演講,會用漢字聊QQ還是寫文章,這是有天壤之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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