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6:35:33
伊雷娜的感受中直接反映出瞭與奧德修斯如出一轍的失望。她回到瞭佈拉格,希望能重拾過去自己在那裡生活的美好回憶,可一個取而代之的事實卻是:已然大變的 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基本沒變的城市之中。對於伊雷娜的回歸,佈拉格人民欣然歡迎,但他們不願意接受伊雷娜改變之後的這個新人——一位獨立、成熟、喜新而 貌似厭舊的女性。從許多方面來看,佈拉格像是已經給伊雷娜下瞭最後通牒:除非你繼續過二十年前被你拋棄的那種生活,否則我們不會接納你的回歸。
伊雷娜所策籌劃的與她原來那些朋友的重聚,是讓她感到自己最為格格不入、被人誤解最深的時候。這次小聚會的目的就是為瞭看看,在過去這麼多年之後,別人會怎樣對待她:
“那正是她想賭一把的:賭她們是否會接受重新歸來的現在這個她。她離開這裡的時候還是一個天真的少婦,再回來時她已經成熟瞭,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她所經歷 並為之驕傲的艱難生活。她想盡一切努力,讓她們接受二十年後的自己,接受她的經歷、她的信仰還有她的觀念。成敗在此一舉:自己要麼以現在的樣子成功地融入 她們中間,要麼就隻能離開。”(譯者:選自《無知》英文版第37頁;譯文改編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
雖然女人們沒有公開拒絕新的伊雷娜,但她們還是不會接受她。對這些女人而言,關註她們自己的世界要遠比聽伊雷娜談論她的新生活更重要。她們問伊雷娜問題並 不意味著她們對伊雷娜可能會說出來的東西感興趣,那不過是為瞭喚回過去在一起的時光,為瞭喚起她們的回憶,其實也就是“把她久遠的過去和現在的生活聯系起 來”。(譯者:選自《無知》英文版第43頁;譯文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伊雷娜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的過去和她的現在是怎樣結合在一起的。如 果想要重新回到老朋友的圈子裡,她將不得不把自己在法國度過的那過去二十年全部付之一炬。想到這一點,伊雷娜感到毛骨悚然。
伊雷娜感覺自己孤獨地夾在兩個世界錯開的縫隙中,但她也承認流亡者集體靈魂的觀點:“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成千上萬的逃亡者在同一個夜晚、以眾多各不相同 的版本演繹著同一個的夢境。流亡者之夢......”。(譯者:選自《無知》英文版第16頁;譯文改編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昆德拉引入瞭這 樣一種思想,那就是所有的流亡者都跟自己的過去有著聯系,無論過去多少年,他們都延續著與他們過去有關的夢。無論白天黑夜,伊雷娜都懷揣著這些夢想。這些 夢給她帶來的情感經歷的類型讓她感到困惑。伊雷娜認為,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感覺到幸福和極度的恐懼。按照昆德拉所說,伊雷娜所經歷的這種沖突癥狀對一個離開 故鄉的人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瞭。通過伊雷娜的故事,小說《無知》得出的眾多結論之一就是:一個人離開自己的出生地總會產生一種不可彌補的錯位感。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一書中,昆德拉說到瞭人類存在的輕與重,人性之中自發的同情,以及最重要的一點——人類的最基本的特征之一——對過去、現在和將 來之事的憧憬。作為開篇佈局、引領小說後文的一種方式,昆德拉以一段對“永恒輪回神話”的描述拉開瞭《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序幕,“生命一旦永遠消逝, 便不再回復,似影子一般,瞭無分量,未滅先亡,即使它是殘酷,美麗,或是絢爛的,這份殘酷、美麗和絢爛也都沒有任何意義”。(譯者:選自《不能承受的生命 之輕》英文版第3頁;譯文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由於對人類生存的這種看法令人沮喪,昆德拉便從這第一個想法轉移到瞭另外一種觀點:“如果 說永恒輪回是最沉重的負擔,那麼我們的生活可以在這份負擔下展現出它全部的燦爛輕盈”。(譯者:選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英文版第5頁;譯文改編自上海 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最後,他向讀者提出一個問題:“但是,重便真的殘酷,而輕便真的美麗?”(譯者:選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英文版第5頁; 譯文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這就是小說核心的關鍵所在:人類的存在不過是孰輕孰重之間的平衡。按照昆德拉的哲學,作為人類,我們決定用分配 給自己的時間去做的事情應該是有重量的,我們的一生應該有物質、精神、知識、成熟和目的。選擇厚重的人生是一條更為漫長、更為艱難的道路,但因為選擇瞭厚 重,我們的人生將有所意義,這些意義最終會將我們整體上沉重的生活負擔升華到輕盈的狀態。昆德拉還說,由於人生活得有價值、有同情之心,我們不僅把自己提 高到瞭輕盈的位置,還能減輕他人存在世間的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