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的哲學

2016-08-13 16:35:33

永恒輪回的深刻思想完美地揭開瞭昆德拉筆下人物所處的世界。事實上,就連小說的標題也是對昆德拉的兩位主角——托馬斯與特麗莎信仰體系的介紹。托馬斯是對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詛咒感受最為強烈的人物。托馬斯選擇做一個沒人管得瞭的好色之徒,在他心中,這樣的人生讓他覺得沒有束縛、輕如鴻毛,直到他遇見瞭 特麗莎。特麗莎讓托馬斯開始質疑人生中自己以前完全無視的方面,比如愛情:

“可這是愛嗎?他確信那一刻自己想死在她的身邊,這種情感顯然是太過分瞭:他不過是生平第二次見她而已!或許這隻是一個男人瘋狂的反應,他心底明白自己不 能去愛,於是跟自己玩兒起瞭一場愛情戲?與此同時,他在潛意識裡又是如此懦弱,竟為自己的這場戲選瞭這個原本無緣走進他生活的可憐的鄉間女招待!”(譯 者:選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英文版第7頁;譯文改編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許鈞翻譯的版本。)

托馬斯對愛情幾乎一無所知,他擔心愛上特麗莎會拖累自己,擔心自己最終會賠上一切。(之所以會這樣,)不僅因為在托馬斯的性格中,他的情感還沒有成熟到足 以扛起對特麗莎的承諾,而且也與特麗莎的性格有關。盡管特麗莎非常希望自己能歸屬於某個人,但她在性格上還沒有準備好與托馬斯開始一段認真的關系。托馬斯 和特麗莎聽信瞭愛情的錯誤召喚,進入瞭一段局限瞭他們幸福與輕盈人生的戀情。

當托馬斯意識到特麗莎需要的時間與奉獻之後,他看到瞭自己把特麗莎納入羽翼之下的錯誤所在:“‘Einmali St Keinmal,’托馬斯自言自語。這句德國諺語是說,隻發生過一次的事情就像壓根兒沒有發生過一樣。如果我們擁有的人生隻能活一次,那麼我們可能也就像 根本沒活過一樣”。(譯者:選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英文版第8頁;譯文改編自作傢出版社韓少功/韓剛合譯的版本。)托馬斯將這句德國諺語用在瞭特麗莎 和她給自己的約束上。他告訴自己,他正在被人生中僅此一次的愛情榨幹,而在他的心中,人生太過短暫,抽不出培育那唯一一份愛情所必需的大把時間。此外,托 馬斯覺得如果限制自己一生隻愛一個,那麼就會像諺語所說的那樣,他“可能也就像根本沒活過一樣”。托馬斯是一個自由奔放的人,他真的秉承著“einmal ist keinmal”的理念。“Einmal ist keinmal”是另一個闡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意思的例子;一個人要想真正活著,必須活得厚重,但心中要有向往輕盈的長遠目標。

《不朽》

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死後能被人記住。在《不朽》一書中,昆德拉跟隨著幾位人物,追述瞭他們在自己必朽的生命中創造出不朽的奮鬥歷程。對昆德拉筆下的人物來 說,即使是一小份不朽也需要有限一生的全部努力來換取。有兩個障礙限制住瞭書中角色超群絕倫進而獲得不朽的能力,昆德拉對這兩個障礙進行瞭仔細思考。在 《不朽》的第一章,他剖析瞭這樣一個事實——某些好比一個動作那樣簡單的東西就能削弱一個人的獨特性:

“毫無疑問,世上的動作種類要比人口數量少得多。這便引出瞭一個令我們吃驚的結論:一個動作要比一個人更加獨特。用諺語的形式講就是:人多動作少……一個 動作既不能被視為一個人的表達方式,也不能被視為他的創造(因為沒有人能創造出一個完全原創的、不屬於其他任何人的動作),更不能被視為那個做動作人的工 具;相反,恰恰是動作在利用我們,把我們當作它們的工具、它們的載體和它們的化身。”(譯者:選自《不朽》英文版第7-8頁;譯文改編自作傢出版社寧敏翻 譯的版本。)

作為小說的開篇,以這種消極的方式來歌頌和關註人類為瞭成為獨特個體、為瞭變得不朽而作出的努力似乎很奇怪,但這種方式有助於突出每個人在各自通往不朽的 道路上面臨的諸多鬥爭之一。昆德拉通過這樣明目張膽地指出人性中共有的、缺乏創造力的這一點,將真正的、與不朽有關的現實主義帶進瞭小說接下來的篇章中。

按照昆德拉所說,人類需要克服的第二道障礙就是自己完全平庸的出身。《不朽》的女主角阿涅絲記得她父親把上帝稱作“造物主的電腦”。(選自《不朽》英文版第12頁。)阿涅絲的父親曾說,

“電腦並沒有設計出一個阿涅絲或一個保羅,它隻設計瞭一個被稱為人類的原型,在此基礎上生產出一大批樣品,這些樣品沒有任何內在的個性……人類樣品的序列 號就是臉,即各種面部特征偶然且不可重復的組合。它既不反映性格,也不反映靈魂——或者說我們現在所謂的自我。臉隻不過是一份樣品的序列號。”(譯者:選 自《不朽》英文版第13頁;譯文改編自作傢出版社寧敏翻譯的版本。)